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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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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樣醒到天明的人,還有鐘惟。

晨光曬進來好像就是一瞬間的事, 鐘惟緊瞇著眼背過臉去, 蒼白的皮膚泛著光,像一只被日光灼傷的吸血鬼。

她在床頭櫃上磕掉最後一根煙。

紅色的木漆已經被她燙得斑斑駁駁, 上面攢滿了煙頭, 和零星散落的灰。

她沒有收拾這些,拿了件襯衫起床。

陸秉青和她約在七點。

兩人在店裏吃早餐, 城市尚未蘇醒,來往人煙稀少,有一種難得的緩慢。

鐘惟猜測, 這是他選擇這個時間跟她見面的原因。

陸秉青是典型的中年體型, 說不上胖, 但肩膀寬闊, 穿著質地精良的正裝, 打一條深藍色領帶。也許是二十年的教學生涯給了他深入骨髓的氣質, 陸秉青擡手說話的時候,像在解答一個學生的難題:“鐘小姐有什麽難處,不妨直說。”語氣給予她十二分的尊重。

其實他們這次會面稱得上難堪。

前一天晚上, 鐘惟發了一個非正常狀態下拍攝的視頻到他的工作郵箱。

地點在酒店。女主角是她,男主角是楊謙南。

視頻裏沒有什麽勁爆畫面,並且戛然而止。但陸秉青知道,這應該只是個前奏。

鐘惟把手機丟在桌上,黑色屏幕倒映出她的下半臉,“陸老師不用緊張。我不會獅子大開口問你要錢, 也知道你侄子的花邊新聞有很多,根本不值錢。”她笑了笑,“我這種人沒什麽大企圖的,就是想讓您幫忙寫封推薦信。”

陸秉青喉嚨裏沈沈地笑了聲,“推薦信?”

“陸老師家學淵博,令尊是傳媒界泰鬥,桃李遍天下。推個人進央臺不難吧?”

陸秉青皺了皺眉,仿佛面對一個不懂事的學生,循循善誘,“一封推薦信恐怕沒有這麽大的效力。鐘小姐年紀小,可能對社會還懷有不切實際的……”

“我沒和您開玩笑。”鐘惟從手機裏調出莊清許的名片,推到他面前,“您自己一手帶出來的研究生,憑她的履歷,能不能勝任一個小編輯的崗,您應該心裏有數。”

屏幕上,白底鉛字。

陸秉青看著莊清許的名字,臉色又變了變。

也許是他對學生多少懷有惻隱之心,也許是楊家果真容忍不了一丁點汙跡。當天中午,莊清許正在出租屋裏煲湯,鐘惟推門回來,給了她導師願意推她進央臺的消息。

她連湯勺都忘了放,不可置信:“陸老師真的願意幫我?”

鐘惟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。

莊清許舉著湯勺抱住她,高興得流出眼淚:“你沒騙我吧?”

鐘惟扯著她的胳膊,啼笑皆非,“你怎麽這麽愛哭。傷心也哭,開心也哭。”

莊清許擦擦眼淚,沖她笑:“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。我這兩個月都不敢接我媽電話……她一打過來,我就說在忙……”

她一會兒激動地說要給她做湯,一會兒又拿起手機,說要買束花和禮物,感謝老師幫忙。

鐘惟用一根手指沾了點她的眼淚,嗤笑:“瞅瞅你這沒出息的樣子。你那事兒捅得又不大,兩個月過去早沒人記得你是誰了,求你牛逼哄哄的導師給你推薦個工作就這麽難?”

“我怕……讓老師為難……”

“不過你還得參加個面試。人家到時要覺得你不合適,陸秉青的面子也賣不動。”

莊清許理解地點頭:“嗯。中央臺嘛,肯定要面一下的。”

“比你之前那破報社好吧?”暖光裏,鐘惟坐下來,半撐著頭,“去給咱媽支個信兒,告訴她以後甭打電話了,想你了就去看新聞聯播,找她女兒名字。”

莊清許破涕為笑,說:“哪那麽容易啊!進中央臺混編制,得在底下打好幾年的雜呢。”

鐘惟勾唇笑笑,說:“不樂意啊?”

——“樂意!”

那幾天的陽光好似別樣地好,最高氣溫首次攀升至二十度朝上。顧璃抖落出幾條裙子,說春天要來了。

溫凜剛回來不久,歇在宿舍的黃色木凳上,發表感想:“立春都過去兩個月了。”

“你不懂!不能穿裙子的那都不叫`春天。”顧璃拿一條在胸前比了比,說,“這條怎麽樣?”

“沒上條好。”

“真的啊?”她不放心地再看了看,又放下,“唉,我覺得我又要買裙子了。”

溫凜指指她桌上的衣服山:“你這都一萬條裙子了。”

唉……你不懂。

顧璃永遠是這個感慨。

溫凜緘口不言,好半晌,試探道,“你買這麽多裙子,是要去見誰?”

“見……好多人啊。”顧璃扭著腦袋,一個甩頭轉過來,朝她嘻嘻地笑,“我明天又有一個聚餐,是我師兄那邊的,我帶你一起去好不好?”

溫凜不懂她為什麽這麽熱衷社交,說自己課業忙,借此推脫。

顧璃整張臉都皺到一塊兒,執起她的手,肅然起敬:“凜凜。你真是我見過最熱愛學習的人。”

溫凜沒有說,其實她不是熱愛學習,是楊謙南那裏的飯局太多了。

他們好像度過了一開始那種,新鮮的,即便兩個人一起吃頓飯都暗潮湧動的熱戀期。如今大大小小的餐廳都一起吃過幾趟,喝酒泡吧,庸常瑣碎,都已經習以為常。關系不鹹不淡,倒也稱不上壞。

至少他們現在一起去和應朝禹唱歌,滿室氣氛熱烈,她已經能和楊謙南一起,在邊角坐著,喝點東西低聲聊幾句天,平淡如水地打發掉一夜。

顧璃說他們像一對老年夫妻。

偶爾連著幾天不聯系,也不覺得有什麽。

有時候她會懷念跨年夜那天,她無知無畏,張開雙臂,迎著眾人心思各異的目光,擊碎一室的霓虹花火與香檳浮沫,撲進他懷裏:“你抱我啊——”

竟然已經過去三個月了。

溫凜幾個社交平臺輪著刷,刷到Facebook,應朝禹的動態還是占據滿屏,同一個場景他能發四五張照。她手指一掃而過,防不勝防,看見了楊謙南。

坐他身邊的女人是個陌生面孔,楊謙南舉著一杯酒,對人家笑。

快速滾過幾張連拍,他的笑容都好似動了起來,仿若近在眼前。

她掐了掐日子,也是該出現新人了。

班級聚餐那一晚,到底是個特殊情況。她不能每次都不打一聲招呼去他住處找他。她未必有這個時間,他也未必有這個心情接待她。

那是個無法重覆的夜晚。

不僅是她,別人也很難擁有。

溫凜面無表情地把動態刷過去,咬了咬牙,去網上訂了支鋼筆。

楊謙南的證件很奇怪。他明明是六月份生的人,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卻是四月十號。溫凜在他錢包裏瞄到過一眼,連上面的名字都不姓楊。她一直很困惑,他是怎樣用這樣一張卡片通過海關。

十號那天,她把那支鋼筆送給了他。

楊謙南趕到酒店,溫凜已經到了,布置了一桌子點心,正在擺弄餐花。

四色玫瑰。

溫凜跽坐在地毯上,短短長長,悉心調整每一支花的位置。

她今天難得地灑了香水,淡淡的薔薇滋味,後調是性感的麝香。這讓她聞起來,就像第五朵玫瑰。

楊謙南剛從中午一個局趕過來,見到這幅景象,不由地把腳步放慢了點。

溫凜在電話裏對他說,有重要的事。他於是靠上椅背,把車鑰匙扔在灰瓷臺面上,說:“今天什麽事?”

“給你過生日呀。”她扔在修剪餐花。

楊謙南瞟向她:“我生日不是今天。”

“我知道不是。”溫凜對著花笑,“可你身份證上是今天,也算半個。”

她終於把花鼓弄完了,雙手捧到長桌中央。

溫凜一米六八的身高,夠這張桌子有點困難,俯下身,上衣被拉到腰後。

楊謙南幫她拽了拽腰沿,說:“我中午吃過了。”

溫凜起身,溫柔微笑:“沒關系,就是擺個氣氛。”

她一動,身上的香味仿佛被風拂過的花圃,馥郁撩人。

楊謙南聞著,把她拉進懷裏坐著,下巴擱上她的肩,“那喊我來做什麽?”

“送你禮物啊。”她握著他的手,取來桌上一個長方形盒子,說,“打開看看。”

楊謙南雙手繞到她身前,打開。

那是一支鋼筆。

Peli的限量款,18k黃金的筆尖,花了她半個學年的獎學金。

但是楊謙南開著盒子,一直沒動。

溫凜清楚,這個禮物對他而言有點幼稚了。他不太可能喜歡。

楊謙南也沒強迫自己表現得多喜歡,合上蓋子,淺笑著問她:“哪來的錢?”

“我有很多收入的,獎學金,還有緒康白那裏,我在慶功宴上認識他們一個營銷總監,給他做了幾單活。”

她認認真真說“我有很多收入”的模樣,乖巧又安靜,是他最喜歡的時候。

楊謙南笑起來。

溫凜帶絲忐忑,對上他的雙眼:“你是不是……不太喜歡?”

她緊張得都眨了一下眼。

“喜歡啊,怎麽不喜歡。”

楊謙南扣住她的臀,視線暗示性地下瞥,啞聲道:“我最喜歡的不是在這呢麽。我不是買櫝還珠的人,是吧,小珍珠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我凜,一臺行走的渣男收割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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